□ 费正晖 范从来

金融活，经济活；金融稳，经济稳。经济兴，金融兴；经济强，金融强。经济是肌体，金融是血脉，两者共生共荣。“共生共荣”精准概括了金融与经济应当维持的一种良性发展关系，但二者的“共生”关系也意味着，来自实体经济的冲击会反作用于金融体系，对金融安全尤其是银行机构的安全产生威胁。当前，关税冲击成为经济发展中的巨大不利因素，需要统筹银行业的发展与安全，警惕冲击通过金融加速器效应放大扩散，以更加安全、稳健的银行机构，来支持实体经济强韧性、抗风险、渡难关。

“对等关税”的下半场：国际经贸斗争正向第二阶段演化

在面临全球贸易不确定性空前激增的严重不利环境下，2025年上半年，中国经济交出了一份优异的答卷。其中，外贸的表现尤为亮眼，上半年我国货物出口金额（美元计价）同比增长了5.9%，体现了极端冲击下的韧性。

但就前一轮关税冲击1.0时期的经验而言，国际经贸斗争正向着第二阶段演化。具体体现为，一是本轮关税冲击的加税幅度大、速度快，大幅缩短了“抢出口”窗口期。本轮关税冲击在特朗普就任总统后两个多月时间内，20%的关税已经落地，给中国企业留出的时间窗口更短。从前一轮经验来看，在冲击发生的2018年，中国对美出口增长10.8%，对美贸易顺差较上年增长16.7%，但自次年始，“抢出口效应”转为“塌陷效应”，中国对美出口连年下降。本轮“抢出口效应”窗口期的缩短，意味着“塌陷效应”会更早到来。

二是美国对世界主要经济体普遍性加税，并开始重点打击转口贸易，使得下半年的外贸面临新的困难。美国从2025年5月起开始重点关注经由东南亚进入美国的商品，7月31日更是对“涉嫌中国转口”的商品征收40%惩罚性关税，要求更严格的原产地追踪与供应链文件，这意味着关税冲击1.0时期支撑外贸企业度过危机的转口贸易模式还将受到重点针对。

三是美国掀起的关税风暴所引致的全球贸易不确定性未见缓解趋势。不确定性不利于外贸企业形成稳定的预期，严重干扰其投资、销售的行为。

关税风暴下的银行业：警惕金融加速器效应

尽管关税冲击并不会直接冲击银行业，但依然会从“被动承压”和“主动缩减”两个机制对银行业施加影响。被动承压机制指受外部关税冲击，银行业不可避免要承受来自实体经济基本面的压力。6月末对实体经济发放的人民币贷款余额占同期社会融资规模存量的61.6%，深度嵌入国民经济运行。一旦“抢出口效应”衰退而未能在非美国家贸易和内需上找到突破口，出口企业不可避免将出现现金流恶化等情况，信贷违约概率上升。主动缩减机制则是银行面对激增的全球贸易不确定性，会内生地产生惜贷倾向。与实物期权理论相近，已有研究表明，贸易不确定性上升，会使得银行在将资本用于风险活动时显得更为谨慎。

根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伯南克等的金融加速器理论，“被动承压”与“主动缩减”的机制不是孤立的，而是会通过实体经济与银行资产负债表的互动形成自我强化的反馈环路，从而放大关税冲击对银行业和实体经济的双重冲击。因此，需要做好政策预案，从上述两个机制入手，及时阻断金融加速器放大冲击的可能路径。

关税冲击下如何稳银行：国际国内经验与政策建议

一是完善关税冲击下的银行监管工具箱，力求在稳定市场信心与防范长期风险之间取得平衡。我国之前实施的延期还本付息等政策，已为“临时性监管宽容”积累了本土经验。建议在统一的监管框架下，设定清晰的临时政策窗口期，并要求银行在此期间通过追加计提补偿性资本来抵补潜在风险，同时配套强制性信息披露机制，强化市场约束。既要避免关税冲击下的信贷紧缩，稳住实体经济信心，也要防止风险在监管宽容下被隐匿和积累，从而实现稳增长与防风险的动态平衡。

二是充分发挥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体制优势，切实缓解银行风险承担，避免关税冲击叠加净利差下行的银行惜贷倾向。首先，依托出口信用保险，扩大出口企业保险覆盖范围，通过政府主导的政策性机构与经营主体共担风险的形式，降低银行放贷的潜在风险。其次，政策性银行为受关税冲击较大的关键行业和重点企业提供中长期贷款与临时信贷支持，一方面，稳住现金流，减少商业银行贷款敞口的恶化风险，另一方面，通过风险分担和示范效应，强化风险可控的正面预期，缓解惜贷情绪。可以借鉴韩国在面对关税冲击1.0时的做法，韩国贸易保险公社扩大了承保范围和额度，特别加强对中小企业的覆盖；韩国进出口银行则提供低息出口融资和买方信贷，帮助企业维持订单。

三是统筹金融科技和数据资源，加快贸易数据、财务数据“多流合一”，充分挖掘市场潜力。利用前沿的金融科技，充分挖掘产业链、供应链潜力，实现企业间的风险共担。我国在供应链金融和金融科技基础设施上已取得长足发展，但也面临着“一功能、一平台”的分散化问题，增加了交易成本。可以借鉴泰国的做法，泰国央行、工贸部、税务局搭建的国家数字贸易平台NDTP，将贸易单证登记、财务流、区块链电子保函统一纳入。统一平台的建设，为供应链金融提供底层数据和信用支撑，能够充分挖掘市场潜力，促进上下游关联企业之间的风险共担。同时，统一平台也便利了银行机构获取可交叉验证的贸易与财务信息，降低银行授信风险。

（作者分别为南京大学长三角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博士生，南京大学长三角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导；本文基金资助：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金融业制度型开放助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路径研究”〈23&ZD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