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利率环境下,银行资产扩张已呈现出一定的“财政化”倾向,从1-5月的趋势来看,2025年银行信贷缩表态势初现。伴随着信贷与债券的“一降一升”、政策性银行与商业银行信贷增速的分化,尤其是贷款利率下行幅度显著放缓,信贷供求矛盾或不断改善。
本刊特约 文颐/文
从1-5月的趋势看,2025年银行信贷缩表态势较为明显,在总量、结构、机构、节奏等方面均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总体来看,在低利率环境之下,银行资产扩张已呈现出一定的“财政化”倾向,信贷“缩表”态势较为明显,供求矛盾不断改善,具体表现为信贷与债券的“一降一升”、政策性银行与商业银行信贷增速的分化、中小银行信贷缩表加速演绎,以及贷款利率下行幅度显著放缓等特点。
稳定银行资产端定价水平
具体而言,2025年信贷投放主要有以下七个特点:
第一,“开门红”信贷总量虽高,但质量已现隐忧。一季度新增贷款将近10万亿元,且实现同比多增。但票据+对公短贷合计新增约3万亿元,同比多增1.5万亿元,相反,对公中长期贷款新增5.6万亿元,同比少增约6000亿元。这“一降一升”说明,即便在“开门红”时点,仍然存在一定的信贷冲量现象,而与项目和实体经济相关的贷款增长相对疲弱。
第二,“开门红”结束之后,信贷“缩表”有加速态势。一方面,4-5月单月新增贷款连续创历史同期新低,而剔除票据+非银之后的纯贷款为负。另一方面,企业中长期贷款进一步回落,4-5月合计新增贷款5800亿元,同比延续少增,预计其经营贷占比提升,而固定资产投资贷款比重则有所下降,反映出“开门红”结束之后银行项目储备明显消耗。
第三,政策性银行与商业银行信贷增速出现分化。预计2025年政策性银行贷款景气度较高,4月外部扰动加剧,可能有加速投放之势,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托底信贷的效果。但考虑到政策性银行与国有大行在信贷投放方面存在一定重合,在整体信贷需求偏弱的情况下,政策性银行也难以独善其身而表现出相较于国有大行更高的信贷景气度。
基于此,预计政策性银行信贷投放或具有一定的政策驱动效应,且后续不排除会出台类似于2022年的政策性金融工具,通过项目资本金机制撬动信贷杠杆,以推动其进一步加大信贷投放力度。
第四,中小银行信贷缩表更为显著。根据信贷收支表披露的数据,5月中小银行新增信贷954亿元,同比少增约300亿元,但中小银行的统计口径较为广泛,包括农发行、进出口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商行以及农商行。考虑到2025年政策性银行贷款投放力度较大,预计股份制银行和农商行等中小银行缩表更为显著,甚至不排除二季度以来信贷持续负增长。
第五,信贷持续呈现“月初回落、月末冲量”的负反馈。一般而言,银行月末冲量贷款多集中于优质企业流贷、普惠小微以及福费廷等,这些贷款主要计入企业短贷统计口径,久期较短,甚至部分可能为跨月或跨季后就到期的超短贷,投放过多会导致信贷在月内波动加大。2025年1-5月,企业短贷合计新增3.14万亿元,创历史同期新高。这意味着2025年信贷月末冲量力度可能较往年更大,且这一行为易导致跨月之后的中上旬信贷出现负增长,加剧下一个月信贷增长压力,这样往复形成负反馈,导致后续月份信贷出现持续同比少增的情况。由此推测,2025年4-8月等非季末月份信贷景气度较弱,甚至可能均创历史同期最低水平。
第六,票据“量价”对于信贷的预测效果大打折扣。以5月为例,票据利率并未下破1%,且国有大行在临近月末时点出现大规模卖票行为,一度令市场担忧5月信贷会出现同比多增。但事实并非如此,预期差或主要体现在监管倡导弱化信贷投放规模情结,使得月度信贷规划目标要求较低。因此,在月末时点信贷冲量的背景下,银行顺势抛票也在情理之中。
第七,贷款利率下行幅度显著放缓。从1-5月贷款利率走势来看,企业贷款和房贷利率基本上已稳定在3.2%和3.1%的水平,特别是5月LPR降息10个基点后,这两类贷款利率 依然维持不变,表明贷款点差出现了上调。这背后反映出2025年贷款的供求矛盾得到了明显改善,尽管信贷需求依然偏弱,但监管对信贷投放规模要求也同样减弱,此举有助于进一步稳定银行资产端定价水平,避免贷款利率过度下行造成净息差承压,预计下半年LPR和贷款利率降幅不会太大。
银行存款利率已处于较低水平
截至2025年5月末,M2增速依然有8%,但已呈现一定的资金空转现象。2025年以来,银行普遍存在“高价收同业、低价出回购”的情况,根据自律的要求,同业活期要参照7天OMO利率,但由于并非单笔考核,加之活期中存在一部分清算资金,预计活期利率依然存在高于1.4%,甚至部分时点(如月末时点)显著高于1.4%的情况。对于同业定期存款,由于无法在二级市场流转,定价一般略高于同期限大额可转让定期存单(CD)。二季度以来,流动性明显转松,目前隔夜回购利率已降至1.4%以下,但CD和同业定期利率依然在1.6%以上。
数据显示,国有大行净融出已突破4.5万亿元,而4-5月非银存款合计新增2.76万亿元,为历史同期次高,即银行司库在流动性管理过程中,存在“高价收同业、低价出回购”的情况。
这里需要解释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么多的非银存款从何而来?非银存款与M2一样,都具有“一体两面”的特性。从表象结构上看,包括证券、信托、理财、基金等非银机构存放在银行的存款,但从派生视角看主要有三个渠道:
一是迁徙渠道。即银行和非银存款的相互流转,包括理财季末回表与季初出表、存款脱媒,以及股票市场上涨引致一般性存款转换为保证金存款。
二是结构渠道。主要是指非银机构资产配置行为的切换。如2024年12月出台的同业自律整改政策,一度导致非银机构将同业存款大规模转换为CD。再者,在CD估值波动较大时,也存在将CD阶段性转换为同业存款的诉求。
三是派生渠道。其原理与信贷派生存款较为类似,包括三个层面:1.银行给非银机构放贷或出回购,非银机构将该资金存放在银行;2.银行自营配置基金资产;3.在二级市场上,银行自营以非银机构为交易对手方,买入债券资产。
从上述三个渠道看能够较好解释4-5月非银存款大规模增长的逻辑,主要聚焦于“派生渠道”,即银行给非银机构大量出回购,这也与国有大行净融出大规模增长的现实相印证。
第二个问题是为何银行明知被“套利”,仍要如此操作?事实上,银行市场类负债(包括同业、央行、司库)的吸收是由不同部门或团队完成,其管理目标存在一定的差异。
一方面,同业存款一般由金融同业部负责吸收,该负债虽然不计入一般性存款,但却计入央行口径存款。同业部吸收该资金,一是可以冲存款,二是活期的流动性 属性等价于9个月至1年期CD,可以改善NSFR。
另一方面,对于司库而言,其承担的是全行流动性“兜底”职能,由于二季度以来信贷投放较弱,对于流动性的“挤压”显著下降,加之央行对于流动性的呵护态度趋于友好,同业条线负债端膨胀,导致司库头寸较为充裕,需要加大净融出消化冗余资金。
以对公存贷款为例,数据显示,2025年1-5月对公贷款新增9.8万亿元,而对公存款合计几乎零增长,对公条线存贷差缺口创历史同期第二低,仅次于2024年手工补息整改时期的水平,表明2025年银行对公贷款的存款派生率有进一步恶化趋势。
究其原因有二:一方面,经过近年来持续存款降息,银行存款利率已处于较低水平,尤其是国有大行和股份制银行,1年期以内定期存款挂牌利率均处于1%以下,与同期限CD利率形成了约80个至100个基点的利差,这势必导致信贷投放之后派生的存款,容易出现“跑冒滴漏”的情况。另一方面,由于无法再做手工补息,导致银行存款无法实现“月日均”目标,转为切换至“保时点”,导致各项金融数据包括存款增长的“时点效应”较强。
存款“降久期”是银行基于可预期的利率下行周期中,对于负债期限结构的自主性摆布,旨在通过“牺牲”久期错配风险,来降低负债端利率风险和成本率。事实上,自2024年开始,银行存款已出现明显“降久期”,根据国有大行和股份制银行披露的年报数据,2024年银行新增存款的主力吸收期限为3个月至1年,整体增量存款的平均久期已降至1年期以内。这种操作固然可以起到加快存款重定价周期的效果,但也导致负债稳定性有所下降。
总之,2025年银行存款和货币增长面临的主要问题,即M2高增长背后资金空转现象逐渐显现,需要关注央行是否会因此而边际调整货币政策操作,在信贷偏弱和银行资金运用需求较弱之时顺势回笼资金,进而造成流动性边际收敛,或宽松力度和延续性弱于市场预期。
(作者系资深投资人士。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立场。)
本文刊于06月28日出版的《证券市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