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持率下滑、共和党于地方选举中接连受挫之际，美国总统特朗普再度提出一项引人注目的计划：利用关税收入向美国人发放2000美元的“分红”。

特朗普说明道，这一计划不覆盖“高收入”美国人。他还特别强调：“反对关税的人都是傻瓜！”

这一承诺迅速引发广泛关注与质疑。11月10日，美国联邦预算责任委员会（CRFB）在一份分析报告中表示，若该计划真的实施，所造成的财政损失可能达到关税收入的两倍以上。报告强调，关税收入本身远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分红支出，反而可能加剧美国本已严峻的财政压力。

值得注意的是，这已是特朗普今年内第二次提出类似主张。早在7月，他就曾表示政府正考虑利用任内征收的数十亿美元关税向民众发放小额退款。

在这一政策提议背后，是特朗普对其公众形象的深切关注。英国新宏睿投资管理公司创始人兼董事总经理夏宇宸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特朗普并不忌惮其他东西，他在意的是自己在美国民众心中的形象。他的权力根基，很大程度上建立于其所展示的强有力姿态。”

最新民调数据显示，特朗普当前面临的舆论环境并不乐观。根据民调机构YouGov的数据，他的净支持率已跌至-18%，较第一任期任内最低点还低三个百分点。与此同时，民主党本月在纽约、弗吉尼亚、新泽西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地方选举中接连取得胜利，这一政治态势更为特朗普政府增添了压力。

分红怎么发、够不够发

根据美国法律，通常情况下，此类款项发放或刺激性支出需通过税法体系实施，这意味着国会必须通过新的立法授权财政部发放支票。例如，疫情期间实施的三轮刺激支票均经由国会授权，并由特朗普和拜登两位总统签署成法。

11月9日，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在回应关税分配相关问题时表示，虽然征收关税在初期确实能为政府带来一波可观的财政收入，但其长期目标是通过将制造业带回美国，实现贸易再平衡。

贝森特还表示，他暂未在分红这件事上与特朗普“直接交流”，但这笔款项可能“以多种形式和方式实现”，例如“在总统议程中已提出的减税措施，包括对小费收入、加班收入、社会保障收入免税，以及汽车贷款税收扣除等”。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国会通过了特朗普政府力推的税收与支出法案《大而美法案》。该法案对税法作出重大修订，并引入诸如取消部分小费与加班收入税收等新减免措施，但其中并未包含任何面向纳税人的返款或分红安排。

根据CRFB的估算，若向所有美国人一次性发放2000美元分红，覆盖范围与疫情期间的支付标准一致，涵盖成人与儿童，那么联邦政府每年将面临约6000亿美元的支出压力。而美国财政部数据显示，在截至9月30日的财年中，联邦关税收入仅为1950亿美元。这意味着巨大的收支赤字。

美国税务基金会联邦税务政策副总裁约克（Erica York）进一步测算称，即使将发放对象限定为美国约1.5亿年收入低于10万美元的成年人，总额仍将高达约3000亿美元。她称，问题在于新关税带来的收入“远不足以支撑这一计划”。

此外，历史经验表明，大规模发放现金可能引发通胀风险。疫情期间的刺激支票曾推动美国通胀率在2022年达到四十年来的最高点。

约克警告称，若再次向几乎每个家庭发放关税支票，可能在刺激商品和服务需求的同时未能相应增加供给，从而再度推高通货膨胀。她表示，关税分红“将成为助推通胀而非抑制通胀的因素”，并强调上一轮刺激支票可能使通胀上升了1至3个百分点。

“尽管规模较小，但通过增加民众可支配收入，这类支出仍会扩大预算赤字。”她补充道。

美国财政难题

当前，美国正面临严峻的财政挑战。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2025财年的联邦预算赤字高达1.8万亿美元。同时，自9月30日以来，由于两党未能就临时拨款法案协商一致，美联邦政府进入了史上最长的“停摆”期。

CRFB在分析中写道：“若每年实施关税分红，十年内赤字将增加6万亿美元”，这一数字约为同期特朗普关税措施预期收入的两倍。为增强数据可比性，CRFB还模拟了“收支平衡”情境，即分红金额与实际关税收入相匹配。结果显示，在这种情况下，分红可能从2027年起每两年才能发放一次。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政府依据1977年《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案》（IEEPA）授权征收的关税正在美国最高法院面临司法挑战。在11月5日的口头辩论中，最高法院的多位大法官对这一授权的合法性提出质疑。

CRFB称，若最高法院最终裁定特朗普政府的IEEPA关税不合法，剩余关税收入甚至仅能支撑每七年发放一次分红。

此外，若将所有关税收入专项用于分红支付，美国政府将失去利用这部分收入削减赤字或偿还债务的灵活性。CRFB警告，此举可能使联邦债务在2035年升至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27%，高于现行法案下预计的120%。而若每年发放2000美元分红，债务比例可能进一步攀升至同期GDP的134%。

CRFB补充称，特朗普的这一提案受到疫情期间刺激措施的启发，但后者对受益人群设置了严格的收入门槛，例如，个人年收入超过7.5万美元或家庭联合收入超过15万美元的申请者将逐步失去领取资格。CRFB表示，其成本估算采用了类似标准，若“关税分红”缺乏严格限制，财政负担可能更为沉重。

约克还提出，对大多数纳税人而言，分红措施本质上是用消费者间接缴的税来发钱。若综合考虑关税的全面预算影响，每多收1美元关税，会因经济收缩而少收约0.24美元的所得税与工资税收入。经调整后，关税带来的净收入约为900亿美元，远不足以支撑特朗普所提议的3000亿美元分红规模。

特朗普的支持率下滑

近日，特朗普在采访中回顾第一任期时宣称，“我们曾拥有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并强调“第二任期将远远超越它”。

然而，民调显示，选民对其执政表现的失望情绪正在蔓延。根据YouGov的数据，即便在特朗普着力推动的核心政策领域，其支持率亦不容乐观。移民议题上，他的净支持率为-7%；而在通胀与物价方面，净支持率进一步跌至-33%。从地域分布看，除爱达荷州外，美国各州民意均转向反对特朗普。其中俄克拉何马州的转变最为剧烈，支持度从净正27个百分点骤降至净负12个百分点。年龄结构变化同样显著：30岁以下美国群体对特朗普的支持率已从他重返白宫时的净正3点急剧滑落至净负40点。

经济信心指标同样发出警示信号。11月的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从53.6降至50.3，创下三年多新低。虽然各分项指标总体稳定，但消费者对当前财务状况的评价及未来一年经济展望均明显下滑。值得注意的是，11月提及政府停摆的受访者比例环比激增四倍。除那些直接受到影响，或有家人朋友被迫休假的人外，公众对于政府停摆波及更广泛经济的担忧也在上升。

受此影响，牛津经济研究院已下调11月基准情境中的第四季度GDP增长预测，年化降幅约1个百分点，以反映政府停摆带来的经济冲击。

面对这些挑战，特朗普仍拒绝讨论日常生活成本问题。他表示，自己不想谈负担能力的原因是，“特朗普时期比瞌睡乔·拜登时期便宜得多，物价也大幅下降”。但白宫官员表示，本届政府已在密切关注全美家庭面临的经济压力。白宫副幕僚长布莱尔（James Blair）称：“总统非常了解现状，也明白经济复苏需要时间，但所有基本面摆在这里。我认为你会看到他把重点放在物价和生活成本上。”

全球投资咨询公司BCA研究全球首席策略师贝瑞津（Peter Berezin）在近期的研讨会上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当前股市繁荣与人工智能带动的资本支出仍在为美国经济提供支撑，但如果股价下跌，人们会感觉财富减少，他们会减少支出以及资本支出，这很可能引发经济衰退。

贝瑞津表示，当前美国经济犹如在钢丝绳上维持平衡，可能滑向衰退，也可能因通胀再度高企而失衡。即便政策制定者努力在“过冷”与“过热”之间寻求软着陆，但指望负面与正面因素相互抵消是“危险的赌注”。

(本文来自第一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