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建设银行平台运营中心 张丰安 肖璧微

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加剧，养老金融发展面临严峻挑战，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明确把养老金融作为“五篇大文章”之一，要求努力构建养老三支柱体系。然而，当前以基本养老保险为基础的第一支柱面临给付压力，以企业年金与职业年金为补充的第二支柱覆盖率较低，个人养老金第三支柱同样面临着制度吸引力有限、民众养老意识较薄弱、金融产品和服务供给不足等一系列的问题。基于此，本文提出商业银行应积极落实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精神，在助力养老金融与银发经济发展中，承担金融知识普及者、产品与服务创新者、养老生态建设探索者和金融风险防护者角色。

2023年10月，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做好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加快发展多层次多支柱养老保险体系，扩大年金制度覆盖范围，推行个人养老金制度。”人口老龄化应对战略，事关国家发展全局，事关亿万群众福祉，对于维护国家人口安全和社会和谐稳定、推动实现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中央明确要求立足我国的基本国情，借鉴国际经验，发展银发经济与养老金融，努力构建以基本养老保险为基础、以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为补充，与个人养老金制度相衔接的“三支柱”养老保险体系。发展养老金融，是商业银行践行“金融为民”政治性、人民性、普惠性的内在要求，是应对人口老龄化的现实需要，也是助推银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

我国养老金融发展现状

1987年，党的十三大报告指出要“注意人口迅速老龄化的趋势”，之后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形势的演进，政策层面对于养老问题的关注逐步从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拓展至养老服务、养老产业方面。金融作为国民经济的血脉，其对解决养老问题的支撑作用受到越来越高的重视程度。目前，我国基本形成了广义的养老金融概念，包含养老金金融、养老服务金融和养老产业金融三个部分。养老金金融是养老金融的主体，而养老金的运作体系又构成了我国养老保障体系的主体部分，包括第一支柱基本养老保险、第二支柱企业年金或职业年金、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我国老龄人口占比不断上升，人口老龄化“未富先老”和“未备先老”的特点突出，我国养老金融发展面临严峻挑战。

1. 第一支柱给付承压

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包括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两种。截至2023年末，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参保总人数为10.66亿人，保险基金累计结余为7.81万亿元细分情况见表1。从筹资模式来看，二者存在较大差异。

表1 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参保情况

目前，我国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实施统账结合制的资金筹措模式，且以现收现付制为主，父辈依靠子代的赡养，制度的稳定运行对于人口年龄结构的年轻化依赖度较高。而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以各级政府财政投入为主，缴费阶段和养老金给付阶段都有大量的财政补贴，参保居民仅需缴纳少量保费就有资格享受养老金待遇，普惠特征明显。随着我国人口结构的演进和社会经济的发展，两种筹资模式都面临着一定的给付压力。

就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而言，主要受人口老龄化的影响，精算技术测算到2030年前其基金整体收支平衡，而到2035年其累计基金结余将用尽。而对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作为“保基本”的社会保险制度，其进入“从有到好”的新阶段，面临着提高养老金待遇水平的给付压力。2023年，我国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平均养老金水平为2671元/年，仅为农村最低生活保障水平的35.83%，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水平的28.33%，虽然高于以2010年价格水平划定的国家贫困线标准2300元/年，但是在考虑到物价水平后，2017年该数值已经上升至2953元/年。

2. 第二支柱发展受限

我国第二支柱包括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两种，两者分别主要适用于企业职工和机关事业单位职工。根据2017年发布的《企业年金办法》，企业年金的建立首先需要满足基本养老保险依法缴纳的前提条件，其次需要企业和职工形成设立企业年金的合意。相比之下，职业年金的设立具有强制性，根据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机关事业单位职业年金办法》，职业年金参与单位和工作人员范围与参加机关事业单位基本养老保险的范围一致，具有全覆盖的特点。截至2023年末，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参保情况见表2。

表2 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参保情况

目前，我国第二支柱覆盖率偏低，并且该现象在企业年金建设中表现更为明显。从覆盖人数来看，我国第二支柱职工覆盖率仅为24.21%，如果考虑15周岁及以上人口数量，则这一比率下降至8.32%。对于职业年金而言，由于具有强制性，其发展具有较为稳定的预期，但是受限于机关事业单位的招聘计划，难以大面积扩张。而对于企业年金，尽管目前仅有小部分企业建立了企业年金，具有较大的发展潜力，但是发展较为缓慢（如图所示）。一方面，政策上要求先依法缴纳基本养老保险的门槛筛选掉了一大部分中小微企业；另一方面，由于采取自愿的发展模式，企业和个人参保意愿较低。目前，设立企业年金的大多为国企、央企和大型金融机构。

图 2018—2023年我国企业年金建立情况

3. 第三支柱任重道远

2022年11月25日，我国个人养老金制度开始试点实施。截至2024年6月，我国个人养老金账户开户人数已经超过6000万人，但是，“开户热、缴存冷”的现象突出。相对开户人数而言，个人养老金实际缴存人数仅占两成左右，且人均缴存金额2000元左右，远低于个人12000元的年度缴存额上限。就制度本身而言，个人养老金制度对民众的吸引力应该在于养老储备的新途径、专属的养老金融产品和政府提供的税收优惠，但是“缴存冷”的现状说明这些优势吸引力有限。反观个人养老金制度推广过程，大多数人开立个人养老金账户是为了获得开户行提供的“权益激励”，并且有较大比例的人会在开户后立即申请销户转移开户行再次获得奖励。此外，个人养老金账户中缴存的金额大多留存在了户中或者购买了储蓄存款，进行市场化投资的比例较少。

目前，个人养老金专属产品共有4大类810个，从种类大类和数量上来看，已经较为完备和丰富，具体的产品细分情况见表3。一般而言，基于养老目的的资产配置应该秉持长期、稳健、安全的原则。反映到当前的个人养老金专属产品上，保险类产品本身就有长期或者终身以及提供保障的特点，与养老目的天然契合。其他类别的产品，从期限上来看，大多在1—5年之间，储蓄类产品也多有3个月或者半年的产品。从风险水平来看，储蓄类产品普遍认为不会出现违约风险，也是4类产品中最为简单、客户基础最大的产品类别，基金和理财类产品风险水平更高，但基本上也为中低风险程度。

表3 个人养老金专属产品数量情况

我国养老金融面临的困境

养老三支柱是我国民众重要的养老财富储备，老龄化背景下其重要性将会越来越凸显。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我国老年人主要依靠养老金、家庭成员供养和劳动收入生活。但是随着少子化、长寿不健康等问题的突出，家庭代际赡养的功能将会进一步削弱、老年人依靠劳动获得收入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客观上人们需要更多的养老金支持。目前，我国已经形成了“一大二补充”的养老金三支柱格局，但是，第一支柱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给付承压，第二支柱覆盖率低且发展较为缓慢，大力发展第三支柱已经成为社会共识。然而，发展个人养老金制度面临着制度吸引力有限、民众金融素养和养老意识较薄弱、金融产品和服务供给不足等一系列的问题。

1. 税收政策吸引力有限，金融普惠性较低

目前，我国个人养老金税收制度为EET，在缴费阶段和投资阶段都免征个人所得税，仅在领取阶段按照3%的税率征收所得税。而根据国家税务总局2023年度个税汇算清缴数据，考虑每月5000元的个税起征点和7项专项附加扣除后，我国综合所得人员中仅有三成需要缴纳个税，而其中又仅有不足40%的人员适用3%以上的税率。仅从税收优惠的角度来看，个人养老金制度仅对我国综合所得人员中一成左右的人具有吸引力。如果再考虑个人养老金每年12000元的缴费上限，对于高收入人群来说缴纳个人养老金所能带来的税收优惠更加显得杯水车薪，个人养老金制度的税收吸引力进一步大打折扣。

从收入水平来讲，低等收入人群会更为需要参加个人养老金制度。然而，一方面，由于无须缴纳个人所得税，个人养老金的税收优惠对他们没有激励作用；另一方面，他们的当期收入可能仅能支持日常消费，即使他们想参加个人养老金制度也没有实际的财力能力，个人养老金制度较难惠及低收入人群。提高低收入人群的个人养老金制度参与程度，可能还是需要政府对此进行补贴。但我国目前的财政状况还不具备对低收入者参加个人养老金制度进行大面积财政补贴的条件，提高个人养老金制度的普惠性还需要克服很多困难。

表4 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收入来源占比情况

2. 居民金融素养和养老意识有待提高

参与个人养老金制度，需要个人对缴纳的资金做出资产配置决策，而除了民众较为熟悉的储蓄类产品，其他类产品都具有一定的知识壁垒。以保险类产品为例，一份保险合同涉及保险人、被保险人、投保人、受益人等诸多主体，还涉及保险责任、除外责任、保险期限等一系列重要约定。目前，我国民众的金融素养整体水平偏低，人们较为缺乏做出正确投资决策的能力。金融知识的欠缺成为了阻碍人们顺利参与个人养老金制度的重要原因。

此外，缺乏养老意识也是人们降低参与个人养老金制度主动性的重要原因。根据麦肯锡调查显示，我国民众大部分人对于养老没有形成比较正式的规划，缺少对于未来的明确认知，仅是模糊地认为当前养老储备不足，没有真正做到“知行合一”，缺少进行养老储备的紧迫感。

3. 专属产品“全而不精”，金融服务有待深入

“一个好的养老金融产品，就是最好的养老金融教育渠道。”目前，尽管在品类和数量上，我国个人养老金专属产品较为全面和丰富，但是与其他养老金融产品相比，产品同质化严重并且产品表现也并不出色。以基金类产品为例，截至2024年6月的数据显示，运作满一年的个人养老金产品正收益产品数量占比不足六分之一。

从金融服务角度来看，目前银行在个人养老金专属产品销售上一般以产品推销为主，而没有给予客户更多的养老财富规划服务。一方面，以推销为主的销售模式会对产品创新产生误导，卖得最好的金融产品并不一定符合客户需求，导致客户真正的养老金融需求没有被充分挖掘和有效满足；另一方面，仅仅作为销售渠道，银行没有充分发挥其财富管理的专业优势，银行资源没有得到充分利用。

商业银行参与养老金融的思考

商业银行作为全牌照金融控股集团，具有丰厚的风险管理与客户资产管理经验，发展养老金融、建设个人养老金第三支柱具有得天独厚的潜力与集团化经营优势，是养老金融体系中的中坚力量。商业银行应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完善高质量养老金融服务供给，承担在推进金融高质量发展中的金融知识普及者、产品与服务创新者、养老生态建设探索者、金融风险防护者角色。

1. 金融知识普及者

养老金融作为老年群体重要的资产管理手段，受当前中国金融市场发展尚不完善，金融投资者知识储备量有待提升等影响，尚处于发展的起步阶段。研究指出，良好的素养更有利于养老规划的形成，丰富的金融知识令投资者更重视投资的长期回报而非短期得失。因此，商业银行作为金融知识普及者，加强养老金政策宣传与产品解读，扩大养老金政策影响力尤为重要。

一是积极贯彻党中央决策部署，加大养老金政策宣传解读力度，针对个人养老金制度定位、存取规则、节税优势与产品投教向目标客群普及，让老年人看得明白，让投资者投资放心、收获放心。

二是发挥商业银行主体优势，将养老金融投资者教育贯穿于消费者生命周期，养老金融不仅针对“正在养老”群体，同样服务于“储备养老”群体，商业银行应针对“正在养老”与“储备养老”群体在养老金融相关场景差异化进行金融知识教育宣传，全方位提高国民金融素养，进而提高养老金融投资者投资能力，多元驱动长期养老尽早规划从社会大众的意识愿景向有效行动转化。

三是做好权益保护和反成瘾反欺诈宣导，普及隐私保护、科学上网等知识，帮助银发客群跨越数字鸿沟，倡导健康数字生活方式。

2. 产品与服务创新者

当前养老金融市场存在一定程度的供需错配，相对复杂的养老金融产品体系使客户眼花缭乱。针对产品持续扩容的同时，对投资者的吸引力却不强，产品收益欠佳、“开户热，投资冷”此类问题，商业银行应从客户立场出发，充分发挥其在客户资源、渠道建设、财富管理等领域的先天优势，加强产品个性化定制创新与养老服务创新，积极赋能养老大文章。

一是打造自身养老金融品牌。商业银行发布自身养老金融品牌或成为一种趋势，2024年2月建设银行正式发布集团养老金融统一品牌“健养安”，并编纂《“健养安”养老金融产品手册》，依托统一品牌，打造产品体系，客户认知度和信任度进一步提升。

二是强化养老金融产品创新研发。以“客群驱动模式”，依照养老生命周期理论，借助大数据分析、机器学习等前沿技术，基于目标客户年龄、收入水平、风险偏好、期望投资期限及线上行为等维度精准分析养老客户金融需求，优化产品创新设计，量身打造更有吸引力的产品。

三是完善养老金融服务渠道。推进包含适老化金融设备设施及无障碍改造在内的关怀版App、智慧网点打造，发挥综合服务优势，细化完善客群服务体系，包含回访与主动邀约，让客户充分了解养老金融产品服务的同时，理清客户诉求。与此同时，应创新养老咨询、规划、资产配置、消费等一系列服务，亦可借鉴国外先进经验，探索遗嘱信托、养老住房反抵押贷款等新型以房养老服务模式。

3. 养老生态建设探索者

加强养老金融生态建设，以客户为中心满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金融+康养”多业态融合模式是养老金融的未来发展方向，构建养老健康服务生态体系是商业银行深度参与养老金融不可或缺的环节，不仅有利于增加客户黏性与满意度，同时也是商业银行发挥平台效应凝聚社会合力的重要路径。

一是以金融为聚合器，强化与政府、医养机构、产业企业、金融同业等合作。立足商业银行优势深化协同效应，发挥商业银行在养老金融体系中的枢纽作用，围绕养老产业相关领域的资金流、信息流、业务流整合，通过优化资源配置，丰富全生命周期养老产品与服务供给。发挥综合化服务优势，提供养老资产保值增值、健康管理与医疗护理、生活旅居、养老地产、养老文娱一体化服务，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养老需求。

二是加强数智平台建设，探索养老金融与数字金融深度结合。聚焦围绕养老财富的积累与消费，由静态单一产品延伸至动态串联场景，为“储备养老”中青年客群和“正在养老”的老年客群提供多样化、实时化、数字化、精准化的综合金融服务。

4. 金融风险防护者

金融稳定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防范金融风险，筑牢有效的金融风险稳定保障体系是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为贯彻落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把防控金融风险放到更重要的位置”总体要求，商业银行应树牢底线思维、分类实施、稳妥推进，在为“养老金融”大文章提供专业金融服务的同时针对市场变幻、技术迭代迅速等风险加强对新产品、新业务及数据、科技等新型风险研判预警、主动管控与跨周期管理，做到“早识别、早预警、早暴露、早处置”。

一是防范市场风险。对于养老投资易受市场波动影响的情况，商业银行应准确掌握养老金融财富产品的业务规模、底层资产、风险情况，规范银行财富产品设计，充分披露产品信息。建立完善的客户风评体系与醒目的风险提醒机制，真实、全面地向客户介绍产品特征与性质，严格落实“双录”要求，做到“卖者尽责”基础上的“买者自负”，切实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

二是防范合规风险。商业银行应严格杜绝在养老金开户过程中所涉及的“被开户”合规风险，以及在产品选择过程中杜绝误导客户购买与其风险承受能力不匹配的财富产品的行为。

三是防范数据风险。个人养老金开户过程涉及海量客户数据，商业银行应建立完善的数据信息安全机制，严格预防敏感数据信息泄露风险。

（此文刊发于《金融电子化》2025年4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