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信贷市场健康问题恶化，正在成为推动一系列风险因素相互叠加的关键节点

文｜《财经》特约撰稿人 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 | 苏琦

在2023年硅谷银行倒闭扰乱市场之后，日前，美国区域性银行引发了新的信贷担忧。两家区域银行各自披露了不良贷款问题，其向投资不良商业抵押贷款（CRE）基金提供的贷款遭遇诈骗，累计潜在损失达数千万美元。在信贷环境趋紧的背景下，市场对整体经济信贷质量可能恶化和资产透明度的担忧加深。

这些报告令市场更加担忧强劲的信贷市场可能掩盖了局部的疲软或过度行为。在摩根大通日前报告了一笔与被控欺诈的汽车贷款机构Tricolor破产相关的1.7亿美元费用之后，该公司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告诉投资者：“当你看到一只蟑螂时，很可能还有更多。”

近几周，标普500指数虽然在历史高点附近徘徊。 但华尔街的情绪已经愈发紧绷。硅谷银行的失败是因为银行管理层未能有效管理其利率和流动性风险，然后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遭受了无保险存款人破坏性和意外的挤兑。此次两家区域银行暴雷，虽然华尔街的主流仍认为风险可控，但在高利率周期末段、信贷环境趋紧的背景下，任何新的违约或欺诈披露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投资者对资产质量变化保持高度敏感。摩根大通分析师表示，银行业是一个投资者倾向于“先卖出，后提问”的领域，市场情绪的快速恶化，正成为比银行资产负债表本身更大的担忧。

10月16日美股早盘充斥着，由AI（人工智能）前景带来的乐观情绪因，美股盘中披露了不良贷款问题后，美股迅速由涨转跌，金融板块领跌，并拖累主要股指全线收低。美股道指最终收跌0.94%，纳指收跌1%。美股地区银行指数收跌6.3%，华尔街银行指数跌超3.6%，英伟达“护盘”半导体指数涨约0.5%。区域银行ETF暴跌6.2%，和银行业ETF领跌美股行业ETF，标普金融板块也收跌超2.7%。

与此同时，资金迅速涌入避险资产。美债价格盘中拉升，十年期美债收益率再度下破4.0%、降至半年来低位，两年期美债收益率创三年新低。恐慌指数VIX时隔五个月重回25上方。金银齐创历史新高。黄金连续四日创新高，首次盘中涨破4300美元，期金曾涨超3%。纽约尾盘，现货黄金涨2.72%，刷新历史高位至4322.04美元/盎司。黄金今年初以来已累涨超60%。彭博宏观策略师西蒙·怀特（Simon White）指出，黄金传递关键信息在于，它不仅是对抗货币贬值的通胀对冲工具，更是对整个金融体系的对冲——从严重的信贷衰退到大规模的财政赤字货币化。怀特认为，当政府债务和各类信贷产品的风险日益加剧时，以实物形式持有的黄金，因其不属于任何人的负债，而成为无可指摘的终极抵押品。

金融市场正在面临一系列潜在风险因素。摄/金焱

此刻金融市场正在面临一系列潜在风险因素，包括美国政府停摆僵局及其给市场流动性和财政政策带来的不确定性。美国政府“停摆”已经两周，目前仍没有短期内能结束的迹象。如果局面持续至10月17日仍未解决，本轮“停摆”持续时间将超过2013年的16天“停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长；另外，市场对人工智能相关估值泡沫持续担忧，很多行业人士都提到了目前AI领域的投资存在泡沫风险及其对科技股与估值分配的影响；全球贸易紧张局势的进一步升级带来的外部冲击与不确定性。

信贷市场的健康问题则成为推动这些风险因素相互叠加的关键节点。

Zions Bancorp（齐昂银行）10月15日晚间表示，已针对面临法律诉讼的借款人所获得的两笔贷款进行了5000万美元的冲销。在齐昂银行披露其全资子公司圣地亚哥加州银行与信托承销的一笔贷款计提了5000万美元的减值费用后，股价一度跌15%。有分析师表示，一家专注中小企业贷款的银行，若向单一借款人发放大额C&I贷款且发生违约，说明内部审查机制存在盲区。齐昂银行称其全资子公司加州银行与信托（California Bank & Trust）承销的两笔循环信贷额度合计逾6000万美元，现计提约5000万美元减值。Western Alliance（西联银行）周四表示，宣布就向Cantor Group V LLC实体提供的循环信贷额度提起诉讼，以追回约1亿美元，并指控“借款人存在欺诈行为”。这家总部位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银行表示，在最近提交了一份同行银行8-K文件后，正在提供有关其一项信贷关系的更多信息。西联银行股价当天一度下跌13%。

诉讼文件显示，这些贷款涉及与投资人安德鲁·斯图平（Andrew Stupin）和杰拉尔德·马西尔（Gerald Marcil）相关的基金，而部分抵押资产在融资后被转移至其他实体，目前已被或即将被查封。

此后，KBW纳斯达克地区银行指数下滑超过6%，创下自4月关税混乱以来的最差单日表现。与此同时，美股银行股集体下挫。美国74家最大银行市值单日蒸发逾1000亿美元。此次区域银行事件爆出恰逢华尔街财报季展开，多家大型银行已公布强劲业绩，部分投资银行业务利润超预期。但市场的焦点正从盈利增长转向资产质量与信贷拨备。分析师预计，未来数周的业绩说明会上，银行管理层将被迫披露更多关于贷款组合、内部控制和潜在风险的信息。

消息恰逢市场对信贷质量的担忧升温。就在数周前，汽车零部件供应商First Brands Group Holdings已在德克萨斯州申请破产保护，其负债规模位于100亿至500亿美元区间。这家私人控股企业的资产规模处于10亿至100亿美元之间。破产申请源于该公司此前与投资者的交涉过程——在收到投资者反馈并要求进行盈利质量报告后，今年夏季曾积极寻求债务再融资，但因投资者对其表外融资结构和债务融资收购模式提出质疑而搁浅。

次级汽车贷款机构Tricolor Holdings上个月申请破产，导致部分债务几乎全部化为乌有，引发了关于银行信贷审核和监管漏洞的新一轮讨论。

多位华尔街分析师对《财经》指出，目前来看，这两个区域银行的案例更多属于孤立事件，还不能称之为有系统性风险的危机，毕竟破产和欺诈始终存在于商业周期中。如果后续披露暴露更多相关风险敞口，地区银行板块可能迎来新一轮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