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随着跨境金融交流合作不断加深，跨境支付对企业国际竞争力的影响愈发关键。在全球经济深度融合背景下，跨境支付的高效、安全与成本优化，关乎企业全球布局。近日，中国人民银行等三部门联合上海市政府重磅推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进一步提升跨境金融服务便利化行动方案》(以下简称《行动方案》)，18 条重点举措瞄准跨境支付痛点发力，为 “走出去” 企业和 “一带一路” 建设注入强劲动能。

中国人民大学深圳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深圳）执行院长、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宋科围绕该《行动方案》展开探讨，从政策助力、市场新趋势、技术重塑生态及国际挑战应对等维度展开剖析，为理解跨境支付与企业国际竞争力关联提供思路。

以下是全文内容：

01

《行动方案》全链条提升跨境支付效率与成本优势

《金融时报》记者：您认为《行动方案》提出的措施将如何改善企业的跨境支付体验？

宋科：《行动方案》从效率、安全、成本和体验四个维度，促使“走出去”企业的跨境支付真正实现“秒级处理、零纸质、低成本、高可控”，显著增强国际化经营竞争力和资金运作效率。首先，显著提升结算效率，压缩资金流转时间。《行动方案》通过对外汇业务流程和管理模式的全面优化，优质客户可实现“凭指令即办”，大幅压缩人工审批环节，将支付发起至资金划转时长由原先的小时级缩短到分钟级。在自贸区内推行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和全功能跨境调拨，让企业集团能够一站式管理多币种资金，便利企业跨境划拨资金，提高调配效率，降低汇兑成本。配合自由贸易账户“跨一线”资金收付便利化安排，通过更多银行接入、海外节点扩容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升级，人民币跨境支付迈向实时或近实时清算，显著提升全球资金运转效率。

其次，简化合规与风控流程，降低操作复杂度。《行动方案》通过建立“申诉—评议”尽职免责机制，银行在合规判断上能够快速纠偏，减少因审核分歧导致的交易搁置。通过数字身份跨境认证与区块链电子单证，实现开户与交易对接时无须再提交纸质材料，审核时间由数日降至分钟级。优化外债登记及跨境担保流程，支持银团贷款份额跨境转让，为大型并购和海外项目支付提供更顺畅的资金通道，整体上大幅削减合规与风控环节对跨境支付效率的制约。

再次，丰富产品创新，降低融资与汇率成本。《行动方案》通过鼓励银行开发场外期权、互换、组合避险等多样化汇率避险工具，并配合财政担保费补贴，让企业能够灵活锁定汇率风险、减少隐性成本。通过贸易再融资再贴现窗口，企业可直接以应收账款融资，无须拆票，大幅降低融资利率与多币种结算成本。“本币优先”评价机制引导产业链上下游更多使用人民币结算，避免频繁货币转换带来的手续费，从产品层面为企业提供了更低成本、更高可控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

最后，延长服务时段与精细化运营，增强体验感。《行动方案》通过支持自贸区关键业务窗口实现 7×24 小时在线受理，跨时区企业可随时发起支付，不再受限于传统办公时段。依托海关“单一窗口”和“丝路e启行”等线上综合服务平台，将跨境支付进度、风险提示与操作指南集中展示，简化多系统切换流程。结合区块链与“航贸数链”电子单证的上链与交叉校验，所有单证核验全流程自动化，进一步剔除人工干预，使跨境支付全天候、智能化且高效可靠。

02

CIPS 功能拓展强化全球跨境支付使用场景

《金融时报》记者：《行动方案》中提到提升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功能和全球网络覆盖。您认为这对人民币在国际支付中的使用和接受度有何积极影响？

宋科：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和全球网络覆盖将通过以下两个渠道，进一步扩展人民币全球支付使用场景。一是通过降低交易成本与结算摩擦，强化人民币的跨境交易媒介功能。在 CIPS 模式下，国际通用报文格式解决了跨境报文兼容性问题，且支持直接参与行和间接参与行之间建立多对多代理关系，实现人民币跨境支付的实时性及批量清算，极大缩短跨境资金到账时间，减少企业在跨境支付过程中由于时间延迟产生的机会成本及汇率波动风险。这种效率提升本质上降低了跨境支付的隐性成本和摩擦，使得市场主体倾向于更多使用人民币进行跨境贸易和投资结算，增强了人民币作为国际支付手段的吸引力。

二是通过促进金融创新产品研发，深化人民币国际金融资产配置。CIPS实时清算数据流的建立和完善，为金融机构开发人民币跨境资金池、全球现金管理、跨境结售汇等创新型金融服务提供了信息和技术基础。这种金融产品的创新和市场普及，将人民币国际使用场景从单一贸易支付逐渐扩展到全球资金运营、跨境融资与投资等领域，促进人民币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由交易媒介逐渐向资产配置和价值贮藏功能深化，巩固人民币国际地位。

03

跨境金融服务市场新趋势

《金融时报》记者：在提升跨境支付便利性的背景下，跨境金融服务的市场需求将发生哪些变化和趋势？金融机构应如何调整服务策略以满足这些变化？

宋科：当前跨境支付领域的市场需求正呈现多维升级态势，即时化、多币种融合、定制化智能服务及生态协同已成为核心趋势， 需从技术迭代与模式创新层面精准响应。首先，即时化与全天候化需求凸显。随着跨境支付效率的显著提升，企业与个人对“秒级”资金清算的依赖日益增强，传统的批量式处理已无法满足他们对即时收付款的期待。同时，不同区域和时区的业务往来打破了“朝九晚五”的时限，客户需要 7×24 小时的不间断服务，以确保任何时刻都能发起和接收跨境支付。其次，多币种、多场景融合化需求增加。企业海外经营所涉货币种类不断丰富，除了主流世界货币外，新兴市场货币的结算需求快速增长。贸易结算、供应链金融、跨境电商、对外投资和个人汇款等多种场景日趋融合，催生了“一站式、多功能”平台型服务的强烈需求，以便在一个界面内完成多种跨境金融操作。再次，定制化与智能化需求提升。不同行业和规模的客户在支付额度、风险偏好及时效要求上存在显著差异。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风控和区块链溯源等前沿技术，可以实现动态风险评估与智能合规审核，满足客户对“智能化＋可视化”服务体验的需求。最后，生态化与协同化需求增强。跨境支付已不再是孤立交易，而是与贸易融资、供应链管理和企业财资管理深度集成。企业期待金融机构能够与物流商、海关、单一窗口等生态伙伴协同，打通数据与流程；并在“线上自助”和“线下顾问”相结合的模式下提供全流程支持，真正实现高效便捷的一体化跨境金融服务。

04

新兴技术重塑跨境支付行业生态

《金融时报》记者：未来 3 至 5年，跨境支付领域最可能颠覆行业格局的技术或政策是什么？

宋科：一是区块链技术。区块链可以有效提升支付效率与降低成本。区块链的分布式账本和点对点传输技术能简化跨境支付流程，减少对代理行等中介机构的依赖。目前，部分基于区块链的跨境支付项目已实现实时到账，未来 3 至 5 年，随着技术成熟和应用范围扩大，这一优势将更显著，跨境支付时间有望普遍从当前的数小时甚至数天缩短至几分钟内，同时大幅降低交易手续费。区块链大幅增强安全性与透明度。其不可篡改和加密特性保障了交易安全。所有交易记录公开透明且无法更改，降低欺诈风险，也便于监管。未来，监管机构可利用区块链技术更高效地监控资金流向，打击洗钱、恐怖融资等非法活动，保障跨境支付环境安全。

05

国际变局中的挑战与应对

《金融时报》记者：当前国际局势复杂多变，地缘政治冲突和贸易摩擦不断。您认为这些因素对全球跨境支付便利化带来了哪些挑战？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宋科：当前全球跨境支付便利化面临多重挑战，地缘政治冲突与贸易摩擦从成本、货币体系、技术垄断及监管协调等维度冲击现有格局。首先，贸易成本上升与结算效率下降。一方面来源于地缘政治冲突的直接影响。地缘政治事件会增加国际贸易的“边界屏蔽效应”，直接推高贸易成本。例如，冲突可能导致物流中断、航运路线变更，迫使企业选择成本更高的运输方式，进而延长交易周期，降低跨境支付的时效性。另一方面来源于贸易摩擦引发的连锁反应。贸易冲突催生的关税壁垒和贸易保护主义，使传统贸易模式（依赖物理运输和线下交易）面临更多限制。企业需应对复杂的关税计算、合规审查等流程，导致支付环节的文书工作增加，结算效率显著下降。

其次，结算体系不稳定性加剧。一方面，传统主导货币的局限性凸显。高地缘政治风险会导致资本流动转向避险资产（如美元），加剧资本外流。然而，美国所谓“对等关税”等政策的不确定性，可能引发美元汇率波动，进而影响以美元为主要结算货币的跨境支付稳定性。另一方面，区域货币竞争与结算格局分化。逆全球化趋势促使多国寻求本币结算协议，以减少对美元等传统主导货币的依赖。但区域货币的国际化程度参差不齐，不同货币结算系统之间的兼容性不足，导致跨境支付渠道分散，增加了全球结算体系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最后，监管协调难度加大与合规成本上升。一方面，各国政策不确定性存在溢出效应。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通过汇率波动、产业链重构等路径影响跨境支付。企业需同时满足不同国家的监管要求，合规成本显著上升 。 例如 ，欧盟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数据隐私法规与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衍生品监管规则存在差异，导致跨国企业在支付数据传输和资金结算时面临双重合规压力。另一方面，数字贸易监管规则存在缺失。数字贸易（如跨境电商、在线服务）的虚拟化和无界化特征，使得传统基于物理边界的监管框架难以有效覆盖。例如，数字产品的跨境交付涉及数据流动、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而全球范围内缺乏统一的数字贸易监管规则，导致跨境支付中的资金流与信息流匹配困难，增加了监管套利和洗钱风险。

上述挑战本质上是传统跨境支付体系与数字经济时代需求不匹配的产物，需通过技术创新、制度变革和规则重塑等多维策略，推动全球跨境支付向更高效、安全、包容的方向转型，构建“技术赋能、货币多元、设施互通、规则统一”的新型跨境支付体系。

来源｜金融时报

版面编辑｜王琳涵

责任编辑｜李锦璇、阎奕舟

主编｜安然、李婧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