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刘嘉魁 每经编辑｜谭玉涵

曾经是中小银行“主场”的普惠小微贷款市场，如今发生变化。

2025年以来，普惠小微贷款在政策引导、技术赋能和市场需求推动下，呈现出“量增、价降、面扩”的积极态势。

截至今年一季度末，银行业金融机构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同比增长12.5%，达到35.3万亿元，其中，国有大行凭借政策东风与成本优势强势下沉，占据了“半壁江山”。

在市场格局重塑背后，一个关键问题浮出水面：当大行以更低利率“掐尖”优质客户，中小银行如何守住阵地？

“价格战”显然不可行。监管新规要求，金融机构要科学合理确定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利率水平，避免无序竞争，形成差异化良性供给格局。

于是，中小银行不得不探索错位竞争，通过利率定价平衡收益与风险。《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独家获悉，西部地区某城商行规定，平台类普惠小微贷款年利率原则上不低于5%。

某资深银行业研究人士表示，银行设定平台类普惠小微贷款利率下限，并非与政策方向相悖，而是基于风险定价、商业可持续性及市场生态的理性选择。

普惠金融市场格局重塑

近年来，我国普惠金融领域贷款持续保持较快增长。其中，国有银行是普惠型小微企业信贷投放的主力军。

数据显示，2024年末，6家国有大行普惠小微贷款余额合计14.26万亿元，同比增长23.2%，增速较前5年有所放缓，但仍高于全行业普惠小微贷款平均增速8.5个百分点。

中小银行普惠小微贷款增速分化明显，头部机构表现突出，但整体增速低于国有大行，例如青岛银行增速为33%，重庆银行增速为22%，北京银行增速超20%。

记者注意到，近年来，随着大行发力普惠金融，从贷款“质”和“量”两方面对中小银行形成了“掐尖效应”和“挤出效应”，中小行传统的优势地盘，正在“失守”。

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正式提出“发展普惠金融”，此后普惠金融发展取得了长足进步，特别是2019年至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连续3年对6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普惠小微贷款作出具体增速不低于30%、40%和30%的要求后，国有大行普惠金融贷款全面下沉拉开了帷幕。

从市场份额来看，大型商业银行在普惠金融领域占比不断提升，截至2024年四季度末，大型商业银行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在银行业金融机构中的占比为42.77%。相比之下，农村金融机构的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占比，则从2024年一季度的27.38%逐季下滑至四季度的26.87%。

回望6年前，普惠小微领域还是中小银行的主导领域。数据显示，2019年二季度末，国有大行普惠小微贷款余额2.91万亿元，占比约27%；农村金融机构普惠小微贷款余额约4.07万亿元，占比约38%。

我国普惠金融市场格局已重塑。背后的原因，一位资深银行业研究人士认为，国有大行凭借资金成本优势（负债成本低）和政策导向，增速更快、利率更低。同时，通过金融科技（如线上化、场景化）降低运营成本，进一步挤压中小银行生存空间。

中小银行受限于负债成本高、风控能力弱，增速放缓且市场份额下降，需通过差异化服务（如深耕本地、社区金融）和成本管控维持竞争。

中小银行如何错位竞争

数据显示，2024年12月，我国新发放企业贷款利率约3.43%，同比下降0.36个百分点。

2025年前两个月，信用贷占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的比重达到27.6%，较上年同期上升2.9个百分点；全国新发放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平均利率4.03%，较2024年下降0.33个百分点，2018年以来累计下降3.9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独家获悉，亦有银行规定，平台类普惠小微贷款年利率原则上不低于5%。

部分银行因综合成本压力调整利率下限的现象，也折射出普惠金融可持续发展的深层挑战。

一位资深银行业研究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从风险定价和成本补偿机制方面来看，小微企业普遍存在经营稳定性低、财务透明度不足、抵押物缺失等问题，平台类贷款可能涉及更分散的客户群体和更高的信息不对称风险。

该研究人士进一步表示，通常而言，普惠贷款利率需覆盖资金成本、运营成本及风险成本三部分。若平台类贷款客户风险评级较高，中小银行服务本地化小微企业时，可能需通过利率上浮补偿潜在不良损失。平台类贷款依赖线上化、自动化审批，但小微企业数据碎片化问题突出，如水电缴费、税务数据覆盖不全等，模型准确性受限。为弥补潜在误判风险，银行需保留利率缓冲空间。

同时，监管框架下也留有一定的弹性空间。尽管监管通过FTP（内部资金转移定价）优惠（如大型银行、股份制银行对普惠贷款FTP补贴不低于50基点）、定向降准等工具降低银行负债端成本，但政策强调“差异化定价”原则。例如，国有大行凭借低成本资金优势可压降利率，而中小银行因资金成本较高，或需通过利率分层覆盖不同风险客群。

“事实上，不同类型银行本就在普惠金融领域形成错位竞争。”该研究人士表示，总体而言，国有大行依托规模和政策优势主打低利率，股份制银行聚焦行业细分领域，而城商行、农商行深耕本地化信用贷，其利率设定需匹配目标客群的风险收益特征。设定利率下限可确保银行在服务普惠客群时保持合理利润空间，维持业务可持续性。

政策虽鼓励利率下行，但若完全取消下限，可能引发银行间恶性价格战，导致优质客户被过度争夺，而高风险客户无人问津。设定下限有助于维护市场秩序，避免系统性风险积累。

他认为，监管要求银行对普惠小微“应贷尽贷”，也强调“尽职免责”和风险分担。银行需在完成考核指标（如普惠贷款增速、户数）的同时，通过利率定价平衡收益与风险，避免因过度让利导致自身经营承压。

形成差异化良性供给格局

政策红利与技术创新双轮驱动下，小微企业融资生态正经历从“规模扩张”向“结构优化”的深刻变革。

金融监管总局等八部门联合发布的《支持小微企业融资的若干措施》明确，要落实落细小微企业贷款差异化监管政策，统筹做好信贷投放、结构优化和风险防范。指导大型商业银行持续发挥服务实体经济主力军和维护金融稳定“压舱石”作用，引导中小银行专注主业充分发挥地缘人缘优势，积极支持小微企业融资，提升服务质量和可持续性。

值得一提的是，2025年5月7日，金融监管总局发布《关于做好2025年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意在引导金融机构做好普惠金融大文章、提升小微企业金融服务质效，助力完成全年经济社会发展预期目标。

对于小微贷款价格，《通知》要求合理确定信贷价格。银行业金融机构要加强贷款定价管理，根据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自身资金成本和小微企业客群特征、风险状况等，科学合理确定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利率水平，增强业务发展可持续性。规范与第三方合作行为，增强自主服务能力，改善客户触达，缩短融资链条，降低小微企业实际承担的综合融资成本。

值得注意的是，在要求贷款利率合理定价的基础上，此次《通知》进一步强调规范业务经营行为，避免无序竞争。

《通知》明确指出，金融机构要结合自身特点找准经营定位，探索可持续的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模式，避免无序竞争，形成差异化的良性供给格局。加强小微企业金融业务风险管理，关注重点业务风险状况，做实贷款风险分类，加大不良贷款处置力度，倾斜核销资源。

“总之，银行设定平台类普惠小微贷款利率下限，并非与政策方向相悖，而是基于风险定价、商业可持续性及市场生态的理性选择。”前述研究人士认为，未来，随着政府性担保机制完善、金融科技渗透率提升及不良处置效率优化，普惠贷款利率有望进一步分化，形成“政策引导底线、市场决定上限”的良性格局。

他表示，2025年普惠小微贷款利率政策的核心是“稳价提质”，通过科学定价、科技赋能和结构性支持，实现融资成本下降与风险可控的双重目标。银行则聚焦于服务综合化、审批线上化及产品创新，助力小微企业获得更精准的金融支持。建议企业关注政策动态，优化财务管理，并善用金融科技平台提升融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