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年夏,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青龙山镇的一处工地传来震撼消息:一座保存完好的辽代皇族合葬墓现世。当考古人员小心翼翼打开墓室,映入眼帘的是两具头戴黄金面具、身着银丝网络殓衣的年轻骸骨,身旁堆满 3227 件珍宝,其奢华程度令见多识广的专家都惊叹不已。墓志显示,墓主人竟是辽代太平公主 —— 一位 16 岁嫁给亲舅舅、18 岁香消玉殒的契丹金枝玉叶。这座 “契丹文化奇迹” 般的墓葬,究竟藏着怎样的历史密码?
在契丹贵族的族谱中,这位太平公主的出身堪称 “顶配”。她是辽景宗耶律贤的孙女、辽圣宗耶律隆绪的侄女,父亲是权倾一时的秦晋国王耶律隆庆,祖母则是大名鼎鼎的萧太后(承天太后萧绰)。耶律隆庆作为辽圣宗的亲弟弟,不仅手握南京留守、大元帅等重权,还被赐铁券、加封太师,其地位在辽代宗室中仅次于皇帝。在这样的家族背景下,太平公主从出生起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据《故陈国公主墓志铭》记载,她初封 “太平公主”,后晋封 “越国公主”,去世后又被追封为 “陈国公主”。这种频繁的封号升级,足见皇室对她的重视。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驸马萧绍矩竟是她的亲舅舅 —— 萧绍矩的妹妹是辽圣宗的仁德皇后,而他本人也官至泰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师,是契丹萧氏家族的核心人物。
在中原王朝视为禁忌的舅甥通婚,为何在辽代皇室成为常态?这要从契丹独特的世婚制度说起。自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起,契丹皇族耶律氏便与后族萧氏世代联姻,形成 “耶律必娶萧氏,萧氏必嫁耶律” 的铁律。这种制度的核心是通过血缘纽带巩固权力,而近亲通婚正是维持血统 “纯正” 的重要手段。
太平公主与萧绍矩的婚姻,正是契丹舅甥婚的典型案例。从辈分看,萧绍矩是她的舅舅;从年龄看,两人相差 18 岁(公主 16 岁出嫁时,驸马已 34 岁)。这样的婚姻在现代人眼中难以理解,却是契丹贵族的 “政治正确”。正如辽史专家盖之庸所言:“他们那时并没有近亲结婚的概念,保证家族血统的纯正才是首要目标。”
这场婚姻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耶律隆庆与萧氏家族的权力博弈。耶律隆庆作为辽圣宗时期的实权派,通过女儿与萧氏联姻,既能巩固与皇室的关系,又能借助萧氏的势力对抗潜在政敌。而萧绍矩迎娶太平公主,也为萧氏家族增添了与皇族直接联姻的筹码。
太平公主的婚姻只持续了短短两年。1016 年,36 岁的驸马萧绍矩突然病逝;两年后,正值花季的太平公主也追随而去,年仅 18 岁。这对年轻夫妇的相继离世,给后世留下了重重谜团。
墓志中仅以 “因病而亡” 四字带过,却未说明具体病因。有学者推测,这可能与近亲结婚导致的遗传疾病有关。但由于考古发掘时未对遗骸进行病理研究,这一猜测至今无法证实。也有观点认为,两人的早逝可能与宫廷斗争有关,但缺乏直接证据。
值得注意的是,太平公主的葬礼规格极高。她与驸马合葬于砖砌多室墓中,墓内壁画生动描绘了契丹贵族的生活场景,尸床上摆放着金花银枕、鎏金银靴等奢华葬具,甚至连手指都戴着 11 枚金戒指。这种 “厚葬” 习俗,既体现了契丹贵族对死后世界的重视,也反映了太平公主生前的尊崇地位。
陈国公主墓的最大价值,在于其出土的3227 件文物,堪称 “契丹文化的百科全书”。这些文物不仅工艺精湛,更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信息:
两具骸骨均头戴黄金面具、身着银丝网络殓衣,这是契丹贵族特有的丧葬习俗。黄金面具依照墓主面容打造,公主的面具长 20.5 厘米、宽 17.2 厘米,小巧精致;驸马的面具则更显威严。银丝网络覆盖全身,既象征对墓主的保护,也体现了契丹人对金属的崇拜。
公主胸前佩戴的琥珀璎珞由 257 颗琥珀珠串成,颗颗晶莹剔透,造型如蚕蛹。这些琥珀并非产自中国,而是来自遥远的波罗的海,印证了辽代与中亚、欧洲的贸易往来。在佛教盛行的辽代,琥珀被视为 “佛血”,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
墓中出土的鎏金银马具、玉臂鞲(猎鹰停歇用的臂套)等物品,彰显了契丹 “以鞍马为家” 的民族特色。驸马腰间的银刀、刺鹅锥,更是契丹贵族狩猎生活的真实写照。
墓葬中的青瓷茶盏、绢画《竹雀双兔图》等文物,体现了辽代对汉文化的吸收与融合。例如,青瓷茶盏的边缘用鎏金银片包饰,既实用又美观,反映了辽代贵族对汉地精致生活的向往。
在辽代社会,女性地位远高于中原王朝。萧太后、述律皇后等女性政治家的崛起,证明契丹女性在政治、军事领域拥有话语权。太平公主的祖母萧绰(萧太后)更是以 “澶渊之盟” 缔造者的身份,成为辽代最具影响力的女性之一。
然而,这种 “开放” 与 “保守” 并存。一方面,契丹女性可以参与朝政、骑马射猎;另一方面,她们又被世婚制度束缚,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太平公主的婚姻正是这种矛盾的缩影:她虽出身显贵,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最终在如花年纪香消玉殒。
陈国公主墓的发现,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窥探辽代文明的窗口。从黄金面具到琥珀璎珞,从银丝网络到鎏金银靴,每一件文物都在诉说着契丹贵族的奢华与神秘。而太平公主的故事,更是让我们看到了权力、婚姻与命运的交织 —— 她是金枝玉叶,也是政治棋子;她的早逝是个人悲剧,却为后世留下了无价的历史遗产。
当我们凝视那副精致的黄金面具时,仿佛能穿越千年时光,看到那位契丹公主的绝代风华。她的一生虽如流星般短暂,却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璀璨的光芒。